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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紫眼上紗布即將被拆除，她不由自主喉頭動了一下，就連幫她捲去布條的王語嫣手都在微微顫抖，失明有好幾年的時間，阿紫早就不抱持重見光明的念頭，當趙敏非常慎重告訴她有機會恢復視力，阿紫當下心情是激動的，但周芷若卻告訴她，此法有風險，而且需要另一個人犧牲自己眼珠才能替上，阿紫猶豫了。

“如果能恢復固然是好，但無法復原卻又讓另一個人失去光明，這樣不如不醫治，現在我有武功，生活也可自理。”幾經思考後，阿紫給出回應，雖說言語中能嗅出她的不甘與失落，但她分析精闢，利害透徹，光是這一點，就讓身為的師傅周芷若感到欣慰，不愧她多年的教導，過去那位頑劣不堪的阿紫已不復存在。

“如果是用死囚的眼睛就沒有這樣問題，但妳願意去用那些雙手沾上鮮血骯髒之人的眼睛嗎？”趙敏早就有算盤，找活人挖珠自然不行，但死人就不同，只是心理上必須去適應。

阿紫沉默了，但趙敏與周芷若並沒有立刻追問她的答案，而是耐心等候著阿紫本人仔細想過，然後作出選擇，無論如何，她都必須為此負責，約莫一刻鐘後，阿紫才緩緩開口，“師傅、師母，我願意接受醫治，心理上雖然會感到不適，但我更渴望能看到東西，尤其是師傅與師母，我想看看妳們的臉孔。”一句一字都代表阿紫最真誠的心聲。

為了醫治阿紫的眼睛，趙敏準備好幾個月時間，先到靈鷲宮的藥房遍覽各種醫書，並且與靈鷲宮內醫術最好的婢女研究換眼技術，在靈鷲宮的日子，阿紫想起蕭峰，此時蕭峰早就匿名返回中原，不見蹤跡，先前蕭峰刻意與她保持距離，兩人即使碰面時，談話也顯得拘謹客氣，而當了周芷若的徒弟後，她與蕭峰談話的時間越發減少，雖說已經對蕭峰依戀不如以往，但卻依舊感到一股酸澀，畢竟在她心裡，蕭峰是她第一個看上的男人。

“怎麼不去練功，在此發愣？”周芷若路過見到阿紫只是坐在石椅上發呆，看似有心事。

“師傅，我還有機會看到姊夫嗎？”阿紫誠實道出心中的想法，周芷若的聲音那樣的溫柔，自從阿紫得知能夠恢復光明後，總是想像著周芷若與趙敏的長相，能做她的師傅，肯定美若天仙。

“若是有緣，也許會吧。”坐在阿紫的身旁，周芷若引用佛經一段話，“緣來則去，緣聚則散，緣起則生，緣落則滅。”她知道阿紫對蕭峰尚有依戀，但蕭峰心中只有死去的阿朱，或許時間會去沖淡蕭峰對阿朱的愧疚與思念，又興許是相反，重點在於蕭峰心中的執念是否能夠放下，一切都聽從天意。

“徒兒受教了。”沉思一會後，阿紫才回應，“所以如果有朝一日我與師傅、師母分離，也算是緣盡緣滅了嗎？”

周芷若愣了一下，被阿紫這樣反問有些慌亂，天下無不散的筵席，阿紫也不可能一直跟在她與趙敏的身旁，等到阿紫眼睛治癒好，趙敏與她打算透過行商之由再度回到蒙古草原上，而等到商隊的制度建立完整後，她們就會隱退，四處遊玩，踏遍神州各地。

“嗯，人生就是如此。”周芷若想起她的父母、恩師滅絕師太、峨嵋的師姐妹等，這些人陪著她度過童年、少女的時期，若是趙敏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裡，或許就在峨嵋山上青燈禮佛度過她被人安排的一生。

“阿紫捨不得師傅與師母。”阿紫似乎有預感，等她眼睛復原後，趙敏與周芷若就會跟蕭峰一樣，離她而去。

“捨不得也必須捨得，妳的人生必須自己去過，而不是去依附在誰上。”周芷若嚴厲道，這些年帶著阿紫跑遍大江南北讓她產生情感，實屬正常，阿紫是很聰明的，但她有個毛病，就是很容易得意忘形，一旦她有所恃，就會緊抓不放，試圖去綑綁某人，就如同先前的蕭峰，她從小就在充滿爭鬥的星宿派長大，就連師兄、師姐都是不可信，處處提防，極度沒有安全感，加上丁春秋刻意教導的邪惡觀念，以至於阿紫性格上的扭曲，她只懂得用手段與弱點去威脅人，雖然後面經過導正，她變得懂事。

然而阿紫卻會黏上她所信任的人，產生過度的依賴，例如王語嫣，或是現在的她們，雖然目前並無什麼絕大的影響，但身為師傅的周芷若卻認為她有責任，必須訓練阿紫獨立，她的語氣不如以往的溫柔清甜，卻是不近人情的殘酷，從小就顛沛流離、生離死別等經歷，周芷若有所感悟，自己的強大才是最好的後盾，無論是心理或是武功上，所以她對阿紫是非常嚴厲在武學上的練習，佛經上的研讀領悟，就是為了讓阿紫能夠成為一位強大自主的人。

阿紫聞言只能噤語，周芷若果然看穿她的意圖，當初她猶豫是否要接受醫治眼睛有一部分就是想綁住趙敏等人，眾人總是會因為她的瞎眼有所退讓，這是很矛盾的心態，一來不想讓眾人看不起她，二來卻又想因為身體上的缺陷獲得關注，周芷若的話讓阿紫認清，她那些小把戲早就不管用。

當然周芷若並非是無情之人，若是按照她的說詞，她就不會與趙敏有所糾葛，情愛二字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透，只能細細去體會才能明白箇中滋味，正如她所說的，阿紫的人生不只有她們，她大可憑藉自身的能力去遇上屬於她的人，上天自有安排的，周芷若相信著。

幾個月準備與醫治就在此時決定勝敗，一旁看著趙敏與周芷若，也忍不住緊張起來，布條完全離開阿紫的眼睛後，光線照射下，她似乎無法有效睜開眼，經過幾番拉扯，她的眼皮才艱險的睜開，受到刺激還流下淚水，她本下意識要揉眼，是趙敏立刻制止她，好不容易適應後，阿紫才從模糊的影子漸漸看清周遭的環境。

“師母？”阿紫知道是趙敏壓著自己的手，所以眼前的人肯定是趙敏，只是往另一邊瞥去，王語嫣就在趙敏旁邊，一模一樣的臉孔讓阿紫以為自己的眼睛尚未恢復，用力閉上眼再睜開，所看到的畫面並沒有改變，“怎辦，為何我看到的人都長一模樣，產生幻覺了。”阿紫慌亂道，惹的一旁周芷若忍不住笑出聲。

趙敏與王語嫣面面相覷望向彼此，她們長得像早就是眾所周知的事情，早期還會有人搞混，但趙敏與王語嫣性格、儀態、語氣可謂截然不同，幾乎沒人分不清她們，而阿紫雖然與兩人長時間相處，卻是以聲音辨認兩人，所以會有此錯覺也是應當。

“因為語嫣與敏敏本來就長的一樣。”周芷若拉開趙敏，出現在阿紫的視線解釋道，趙敏不滿嘟著嘴雙手插合著，虧她幾個月的努力，卻硬生生換來此等反應。

周芷若清麗脫俗的容貌與柔和的聲線讓阿紫眼睛一亮，與想像相差無幾宛若天仙，看到周芷若後，她才確信自己的眼睛的確是復原了，倒是趙敏擺出郡主架子，撿個位置坐著獨自喝起茶來看熱鬧，如此幼稚的舉止讓王語嫣與周芷若無奈苦笑著，之後阿紫幾乎有月餘的時間不曾外出，避免過度曝曬傷了眼，確認徹底痊癒之後，趙敏才允許阿紫出外行走，說到底，趙敏就是刀子嘴豆腐心，明明就是關心，卻又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。

而阿紫眼睛好了後，趙敏與周芷若又踏上旅途，兩人更是在蒙古草原待上好幾年時間，日間騎馬打獵，夜晚就與附近的游牧人一同喝酒跳舞，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，比起中原漢人，草原上的蒙古人的確十分單純熱情，原本周芷若並無在此地有長居的打算，卻被當地人熱情所感染，不知不覺就已經住上幾個秋冬。

“阿紫即將成親，語嫣希望我二人回去主婚。”趙敏讀著信說道，然後躺在周芷若身旁望著無盡的蒼芎星斗，是看不膩的景色，而在草原上，她訓練了一隻猛鷹，專門給她送信，傳遞訊息給南方的王語嫣。

“那就回去吧。”沒想到阿紫居然找到她的良人，身為師傅替她感到高興，幾年沒見，周芷若也很想念著她的小徒弟。

“那麼乾脆？”趙敏側過身壓在周芷若的身上，對上她的眼，之前提議回去，周芷若總是沒有正面回應，然後事情就耽擱下來。

“妳不想嗎？”伸手捏著趙敏的鼻頭，周芷若反問道，先前她沒有給出切卻的回答，是因為趙敏問話都帶著刺探性，這位蒙古郡主根本就不打算離開草原，既然樂不思蜀，她又何必強迫，更何況在此生活的確很快樂。

“是該回去了。”趙敏吻著周芷若纖細的手指，預估草原上也要引起腥風血雨了，雖說為蒙古崛起強大感到高興，但強大的背後伴隨著鮮血與人命，這是無可避免的，若是在她初出江湖時，趙敏還會有雄心大志去幫助先祖完成霸業，汲汲營營於謀算上，經過前世大起大落的洗禮，就算爭得權勢，也只是過往雲煙，人死之後依舊只有三尺黃土的容身之處，最重要的是，這一生是否舒心快活。

趙敏深情望著周芷若，忍不住俯身與對方來個深吻，唇齒之間的交纏透出的甜蜜，讓趙敏更加確定，周芷若乃是她這一生快樂的泉源。

靖康二年，崛起的大金國先是滅了大遼，然後大軍南下直指大宋汴梁，徽、欽二帝被金人所擄，北方陷入戰亂之中，金人建立偽政權，而趙氏皇族幾乎被殺盡，只剩下康王趙構在南京應天府登基，之後幾經逃亡偏安於臨安，趙敏在東邊小島感概著讀著王語嫣給她的家書，此時她雙鬢已有白絲，年紀也過了六旬。

“敏敏何事不快？”見到趙敏皺起眉頭，周芷若詢問道。

主婚過阿紫的親事後，兩人沿著海岸遊玩，趙敏提議出海去尋靈蛇島所在，卻不料遇上風暴，船在不知名的小島擱淺，而島上氣候宜人，趙敏與周芷若不自覺想起兩人在島上求生的情景，便在小島上定居下來，利用經商累積的財富，在島上建設居所，從中原移植大量的桃花樹，花了幾十年打造出世外桃源，這正是陶淵明桃花源記所描述，“忽逢桃花林，夾岸數百步，中無雜樹，芳草鮮美，落英繽紛....”

也算在這亂世之中，一種美好想像的寄託。

趙敏遞給周芷若家書，讓她自己看，在史書上的事件躍然紙上，身為漢人的周芷若更有感概，“這裡都已經打理好，語嫣她們有說幾時要遷居嗎？”憂心中原陷入戰亂，周芷若當初才會同意趙敏此等的想法，在小島上大興土木。

“語嫣應當不會過來了，畢竟江南富庶安穩，等到蒙古入主中原，她們早就不在人間，又何必庸人自擾。”果然年紀大了，就容易無端煩惱，依照王語嫣的武功，自保尚有餘，趙敏無奈搖頭，她摘著頂上的桃花，襯著周芷若樸素的髮，經過點綴，周芷若更顯得美麗。

“螓首蛾眉，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....”趙敏癡迷望著周芷若的臉龐，這麼些年從未對周芷若的美貌感到疲憊，她的小娘子還是那麼好看。

“上了年紀還那樣不知羞。”被趙敏毫不掩飾的誇獎，周芷若臉龐微微發紅。

“本郡主從不知羞恥為何物，不然怎會被稱作妖女，周掌門最清楚不過了。”牽著周芷若的手，穿過桃花林，兩人坐在涼亭裡，在小島的制高點望著無盡的海面。

此時周芷若才突然想起，峨嵋派創始人郭襄女俠的外祖公乃是桃花島島主黃藥師，而此地的描述與深藏在峨眉書閣郭襄札記竟有幾分相像，她才後知後覺問道，“敏敏該不會要把此處命名為桃花島吧。”

趙敏嘴角勾起道，“對，而阿紫的婆家也姓黃呢。”此時無須多解釋什麼，趙敏玩味的笑容說明一切，金刀駙馬郭靖的事蹟她可是瞭若指掌，當她與周芷若流落到此地時，趙敏就有所感，札記所曰的桃花島乃是頗具規模，應有具有，而東邪黃藥師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桃花島島主，可見他的先祖先在桃花島建設完備，傳至於他。

而桃花島的武功描述都是輕靈飄逸、閒雅清雋，黃藥師更是琴棋書畫、五行八卦醫毒皆通，與逍遙派的宗旨不謀而合，當時趙敏才頓悟，逍遙派並不是消失了，而是用不同的形式繼續傳下去，想到峨眉創始人郭襄的武功一部分發源於此，趙敏更是深信天道輪迴與因果。

只是周芷若也未免太過於遲鈍，居然幾十年後才問她這個問題，向來精明的周芷若居然會在如此的大事上犯渾，但不重要，在最後的餘生裡，有佳人相伴，乃是人生一大樂事，此生已無憾。

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。